漫漫求是路
拳拳师者心
专访外语学院许高渝教授一个秋日的上午，我们如约走进座落于西溪校区的浙江大学档案馆，许高渝教授已在学校的校史研究中心等候。房间内木质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这座百年高校极为珍贵的历史资料，周围的柜子里也都是与校史相关的书籍，许老师十分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不熟悉许老师的人一定不会想到，这位年近耄耋的先生，一位研究俄语语言学和对比语言学的学者，一位在浙江大学学习、工作、生活半个多世纪的老师，一位长期关心浙江大学和外语学院发展的专家，现在的身份是——一位全心挖掘和钻研校史和院史的研究者。近些年，许高渝老师已经出版了《从求是书院到新浙大》《遗珍逸文：浙大老期刊集萃》《从浙江师范学院到杭州大学》和《国立浙江大学龙泉分校史料》四部著作，字数累计达余万字。几句寒暄后，许老师打开了一本小小的相册，向我们一一讲述这些老照片背后的精彩人生。谈学习，勤勉如一
“命运就摆在那里。”许老师笑言。回顾他几十年求学和教学的历程，俄语是那根与命运反复交织的线：他几次离开俄语，又几次回到俄语，许老师为教授和研究这门优美而生动的语言倾注了一辈子的心血。许高渝老师于高中毕业前夕抄写的《教师颂》
时间回拨到20世纪50年代，在中苏友好的大背景下，高中生修习的外语科目以俄语为主。在高中时期的修习的各个科目中，许老师对俄语的兴趣最浓，将来成为一名俄语老师也成为了他的人生目标。进入杭州大学俄语专业学习是他实现目标的第一步。但许老师没有想到的是，年6月，大一下学期快到期末时，刚满17岁的他，就实现了从学生到老师的第一次身份转换。当时，浙江省为了培训省内小学的俄语师资，在各地区举办暑期小学教师俄语短训班，并决定抽调杭州大学俄语专业低年级学生参与此项教学工作，许老师被派至平湖。就这样，刚走上大学之路不久的他第一次走上了讲台，当上了老师。许老师与这些年纪都比他大的学员们朝夕相处，努力纠正他们的发音和语法错误，在短短的两个多月的时间内让他们从不认识一个字母到初步掌握俄语的基本知识和教学技能，顺利承担起小学俄语教学工作。当教师的初次体验对许老师来说，既有助于他提高自己的俄语水平，也使他第一次在内心理解了自己学习和教别人学习的区别。许老师（前排右一）参加平湖俄语小教培训班同事合影
为回忆大学时代的学习场景，许老师向我们展示了他在寝室里学习的照片。他介绍说，在当时的条件下，一个寝室住8个学生，四个上下铺的床铺中间并排放着两个桌子。床铺也相当简朴，一个蚊帐、一卷铺盖，学生们只能挤在桌子前准备自己的功课或完成作业。
让许老师倍感骄傲的一件事就发生在这拥挤的寝室里。在他读大二那年，正值毛选第四卷发行，全国掀起了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热潮。许老师一边学习毛主席著作，一边找来官方的俄文版翻译进行摘录整理，并把结果发表在黑龙江大学主办的学术期刊《俄语教学与研究》副刊《卫星报》上。他第一次公开发表的与俄语相关的成果，就是在这间小小的寝室里完成的。
许高渝老师在其寝室内书桌前（上）黑龙江大学主办的《俄语教学与研究》副刊（年第5期）登载许老师提供的稿件（下）说起过去学校里的学习氛围，许老师拿出了另一张照片。画面上，三两个学生围坐在一个穿*装的同学身旁，手里拿着书本，似乎正在讨论什么。许老师向我们解释说：他们都是年入学的工农兵大学生，那位来自部队的同学来自北方，很难发出俄语特有的大舌音，其他同学就帮助他纠正发音。当时外语系上课，为了练习口语，强调小组集体活动，为了互不影响，同学们常围坐在户外学习。到了热天，因为室内闷热，晚上借着路灯的灯光在外面一起学习，老师在一旁辅导也是常见的事。这些在教室外互帮互助、共同学习的画面都是如今难得一见的场景。
谈留学，再续前缘
80年代初期，中国开放对外学习的社会主义国家仅有两个：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许老师凭借俄语专长并经过校内选拔考试有幸得到了一个公派南斯拉夫进修的机会。许老师留南时原定进修的专业是国际经济法和国际贸易法，这是当时的中国高校未开设的新课程。没有法律基础的他为了适应学习，还特地到北京大学和武汉大学的教授那里讨教如何学好国际公法和私法。
然而到了南斯拉夫以后，许老师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俄语，便向学校报告并经校方和使馆同意，同时学习俄语词汇学和国际贸易法两门课程，一则顺应本心，二则对学校负责。
许老师（左七）作为在南留学生代表在机场
迎送时任国家主席李先念同志访问萨格勒布
在南斯拉夫萨格勒布大学的进修对许老师后来从事的科研工作影响极大。他在导师的指导下，撰写了多篇论文，其中《-–年间产生的俄语新词分析》一文于年发表于萨格勒布出版的学术期刊《外国语》（第1-–2期）上。当时中国俄语界学者在国外刊物发表文章尚属凤毛麟角。许老师向我们展示了他的打字原稿，泛*脆硬的纸页保留下这段珍贵的记忆。
许老师在萨格勒布大学麦纳茨教授（曾任国际俄罗斯语言文学教师协会主席团委员）指导下开展了对比语言学研究。回国后，他继续从事这方面的学术探讨，年，他获得了中华社科基金（现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俄汉语词汇对比》，在当时获国家社科课题者寥寥无几。该课题的最终成果浓缩在《俄汉语词汇对比研究》一书中，这本书也获得了浙江省教育厅年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
从南斯拉夫进修归国以后，有人建议许老师去法律系任教；之后年成立新浙大时，也有人希望他留在国际教育学院（他于–年曾任原杭州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院长），但是许老师还是选择到外语学院继续从事他喜爱的俄语教育事业。谈教书，育人为先
年五月末的西湖边，许老师作为会务组成员参与中国外语教学研究会成立大会的会务工作，留下了这张与当时中国英语界的领*人物许国璋、王佐良二位先生的合影。许老师对这次经历印象深刻，他向我们细细讲述大会期间组织全体与会者乘船游钱塘江暨赴富阳的旅游活动并品尝美味鲥鱼的情景，也向我们阐释了一个道理：“教师要教书育人，也要服务于人”。为了保障与会的来自各全国高校的百余位外语系教师和领导的往返交通，外语系同学们主动请缨，连夜排队为参会代表购买返程车票。而当会务组成员们为天气突然变冷，乘船游钱塘江时与会老师没带够御寒的衣服犯难时，许老师灵活变通，向宿舍的同学们借来毛线衣，完美地解决了问题。研究会成立大会的成功举办，给全国各语种的顶尖教授们对学校外语系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而许老师在实践中体现出的服务精神和变通的智慧也让我们备受启发。许老师不仅是一名有着突出教育贡献的教师——年获浙江大学竺可桢优秀教学一等奖，年被中国俄语教学研究会授予“中国俄语教育杰出贡献奖”——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教学督导。退休后，许老师仍然把学校的教学工作挂在心上。年至年间，他先后担任学院教学督导和学校本科生院教学督导，其中在年至年任本科生院教学督导组副组长，为改进学校的教学工作提出了很多宝贵意见。对于课堂，许老师非常关心老师和学生的准时到课的问题。无论是在学生时代还是当老师期间，他总是遵守着这个原则。在萨格勒布大学法学院进修期间，许老师的导师是南斯拉夫的前任总检察长，连他都表扬许老师：“许，你像瑞士钟表那么准。”因为许老师每次都不会提前太多到，更不会迟到，只会严格按照时间准时到。许老师说：准时，是一种人的习惯和状态。担任督导期间，许老师经常看到在冬季课程有学生在上课铃响后拿着早餐大摇大摆地进教室，这些都是许老师在外语系工作，或是到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做客座教授时所坚决禁止的。许老师拿出的下一张照片吸引了我们的注意，这是一个不太“寻常”的课堂。许老师向我们解释说，这是他一次有益的尝试：把翻译课的课堂搬到了博物馆。许老师要求学生将展板上的文字现场翻译成俄语，再由他进行现场点评。这种从实用角度出发的教学方式，更加贴近了学生的需求，也让课堂变得生动起来。结合督导的经历，许老师与我们分享了在他看来优秀的教师在课堂上应当具备的素质和能力。首先，许老师认为，老师学得好，不一定教得好。好的老师都是在对自己专业理解得滚瓜烂熟的基础上，认真地将学习这些知识的关键也教给学生，而不是简单地照搬课件的内容。其次，好的老师要从学生出发。许老师提出，“备课不仅要备课程的内容本身，更要备学生。”即老师应当主动去了解学生的状态和心理，杜绝简单的灌输，在课堂上多与学生开展互动，运用表情和语调进行互动，这样才能真正让学生记住课程的内容。在许老师看来，好的老师不仅仅只具备以上两点，更为关键的是“爱”，也就是爱专业、爱教学这项工作和爱受教的每个学生，不仅仅要做好教课和科研、教书和育人、传授和管理之间的平衡，也要在平时做到宽严并济，用心去沟通，主动帮助有困难的学生。这种爱不是溺爱，“学生和老师既是一家人又不是一家人，师道尊严也很重要。”谆谆话语，饱含着对后辈教书人的期待与嘱托。谈记忆，面向未来
环顾我们进行访谈的这间弥漫着书香气的校史研究中心，我们不由得心生好奇，是什么让许老师在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选择继续为编撰历史而发光发热呢？许老师说，编撰校史一方面是兴趣使然，另一方面是想挖掘有益于学校发展的一些珍贵历史记忆。在台湾中国文化大学任教期间，许老师喜欢往图书馆跑，在图书馆发现了浙大台湾校友会编写的《国立浙江大学》（上下两册），在台校友们的回忆丰富而翔实，他们对于师长、同学和各种其他校园生活故事的回忆让许老师十分感慨。正是在这两册书让许老师开始了他的浙大校史研究。后来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张镜湖董事长自费复印了这本书，让许老师带回浙大，让浙大的老师能继续研究、分享校史。许老师认为，研究校史可以从中发现前人成功办学的规律，为我们后人所借鉴，也可从微观的角度更加仔细地观察过去的校园生活和社会活动，增加我们对学校的感情，这些都是十分有意义的。尤其是校史中记载的各种师生故事，就像一面镜子，让现在的师生们对照自己的言行，以得到借鉴和反思。这正是“记忆的力量”。近些年来，许老师几乎以每年一本的频率，或个人编撰或与其他研究者合作编写出版校史。对于做校史的态度，许老师认为，一是要写真实的东西，不能曲解事实；二是要有取舍地记录有意义的故事，尊重记忆。许高渝老师编著的部分
浙大校史书影
最后，我们请许老师给像我们这样的后辈说一些心里话。对追求创新的年轻人们，许老师说：“做任何事都不简单，特别是要做好事情，更尤其是创新。”他认为，创新首先要找到新的点。新在哪里，何为新？新是指新的方法、新的内容，是别人不做的、少做的事情。他目前正在撰写的龙泉分校的校史就是一个新的点，是别人尚未着力去做的一件事情。另一方面，许老师强调，创新要狠创，要踏踏实实地、下苦功夫地创。创新是一个艰苦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不能为新而新。正所谓“新瓶装旧酒不是新”，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创造的过程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是一个凝聚合力的过程，也是一个需要远见的过程，这都是需要年轻人去思考的。我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阳光悠悠地穿过树梢，照进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许老师亲切地邀请我们去食堂就餐。走在小路上，我们不由得想起，在这座城市中央闹中取静的学校里，许高渝老师一待就待了60多年，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献给了俄语教学和学校的发展，依然在当下为这座学校共同的记忆而钩深索隐。而今天他向我们分享的个人记忆，以及他乐观向上、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也在无形中激励着在浙大教书和求学的后辈们，成为我们走向未来宝贵的财富。文字记者｜沈安天郑子荷图片来源｜许高渝郑子荷海报设计｜韩小阳版面编辑｜郑子荷责任编辑｜杨丹旎策划｜浙江大学外语学院全媒体中心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